泡开一杯茶,暖意进了胃,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画画成了习惯,桌上的台灯要开着,现在,什么也不做,千里外的记忆从茶叶的味道里冒出来,那些翻山越岭的日子,年复一年故乡的青山……往日岁月的种种怎样无声的塑造了我?我想念它,想念九十年代古旧的阳光、想念穿越树林的山风,想念大汗淋漓的、灰尘仆仆的夏日,想念鹅毛大雪、想念煤油灯的味道。
“我们曾经终日游荡在故乡的青山上......”唱的就是我们,那个时候天天放学就跟伙伴一起耍,在山里找了树叉,削好做弹弓,为了找块好橡胶,割过车胎,由于车胎太硬又打起了父亲胶鞋的主意,我永远记得那个黄昏,父亲的柳条子逆着黄昏的光抽下来,影影绰绰的,一根根都留在了我的背上,可那些挨打的疼在完工的弹弓面前一点都不是事儿。母亲摸着我脊背上那些棱痕,在灯下一边擦药一边埋怨父亲下手太重,擦完药又从厨房给我蒸了一碗鸡蛋花。其实我一点都不怨父亲,那会儿家里穷,一双鞋子父亲要穿好几年。
弹弓做好之后就别在腰上,当宝贝似的见天炫耀,约着大伙儿去山里打雀儿。麻雀不怕人,而且总是成群结队的,悄悄躲在树底下或者灌木丛里,拉开了架势,双脚前后开立,腰直挺胸,头部要正,如果你以为像扎马步那样肌肉绷直那就错了,相反瞄打的要领是呼吸均匀,全身放松。然后拉直皮筋,瞄准目标,石子儿打出去,刷拉拉一片麻雀扑棱着翅膀飞出林子,我们呆呆着望着树梢顶上那块天空,好像飘下来的羽毛会变成雀儿似的。过去山里的麻雀多,但徒劳无获的时候居多,有弹弓技术好的大哥哥,在山里盘桓半日就能打五六只,用绳子拴一串儿,提着特别神气,直叫人羡慕。
想想那些整日在丛林里穿行的日子,好像永远不会觉得疲惫,在山里耍的满头黑汗,饿了便就近在哪家田地里挖几个红薯、拔几个萝卜,用衣角揩去泥巴,咬一口,汁水清甜。直到太阳西沉,这时候山村里就会响起母亲喊我回家的声音,回声一圈一圈的在山里回荡,大家便扯着嗓子跟着那回音一声一声的应答,临到家只看见屋顶炊烟袅袅,撒开脚就往家奔。
这些年,离家越来越远,每每心神倦怠之时,我的内心里就会升起一缕炊烟,伴随那炊烟的是阳光的味道,枯叶的味道,青草绕过我的小腿,一只麻雀飞过头顶,我听到一粒石子儿打穿树叶唰唰的声音。大家总说80后90后这一代人早已没了故乡,其实故乡一直在那里,远去的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