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卉木萋萋,半躺在草坪,阳光洒落在身上,半醒半酣间一道闪光划过眼前,恍惚之间,我看到了20年前的那些午后。
那时的我们常对远方着迷,可脚步总在村庄盘桓,能带我们去远方的似乎只有头顶的飞机。匮乏的年代,玩具飞机并不常见。而想把小伙伴聚在一起,又不分男孩耍女孩玩的,还不用向父母要钱的“玩具飞机”,当纸飞机莫属了。说不出有多喜欢纸飞机,可能是我们对高远的、触不可及的物体有着天生的好奇心。
人手一架的纸飞机,风靡了校园。折纸飞机的原材料一般“就地取材”。作业本内里撕一张,来得轻松又不易被老师家长发现,即使暴露,谎报写错了便可躲过询问。一般女孩和胆小的男孩的纸飞机都长这样的。大多数男孩的作业本是没有后封皮的,这样硬气的纸张全飞在了空中。纸飞机横行校园的日子里,老师会专门在课堂上发作业本,下课后教室平添许多挨了打的手心,可是操场的飞机并没因此而减少。高年级同学的课本都是残缺不全的,不用说都知道去干了什么。一旦发现,为此挨得打都是要屁股开花的,因为老师会将这上升到态度端正与否的高度,还要告知父母。那又怎样,揉揉屁股,跛个几天后依旧是条好汉,眼里更增一份得意。
得来的纸对折、翻折、压边,不出几下一架纸飞机就捏在了指尖。哈口气,伸手滑向天空。再追把纸飞机捡回来,一路跑着踩过狗屎、踩过牛粪,来不及皱眉头随便在路边的草丛上蹭蹭,只要把飞机捡回来就行。玩疯了四仰八叉地倒在麦田里,暮色四合时起身扯一把野菜,带回家给母亲,也算是对这疯了半日的一个交代,再不济挨了骂还有一顿“野味”。若偶遇酸酸草,就直接塞进嘴里,贪婪地咀嚼着纯天然的口香糖,酸爽带劲。
村庄的夏夜,屋内闷热,村里人躺在院子里纳凉,喊一声四邻八方都能听见。手里捧着井水冰镇过的西瓜,就着满天繁星,狼吞虎咽。眼前总有一颗星星在缓慢移动,流星划过,那颗就成了我眼中飞在夜空的飞机,隔着篱笆一喊,小伙伴们躺在原地找飞机。找着找着,眼前逐渐迷糊,一路跌进了梦里。
梦里,我哈一口气,天上那架飞机从星空坠落,穿过树缝,变成纸飞机砸在了我的手里,砸下的还有树梢眼馋已久的李子,狠咬一口不由得挤眼,酸意腐蚀着牙齿。幻想以后定要坐上飞机去品尝远方的李子,肯定清甜。
第一次坐飞机,在万米高空看见一道光从身旁的云朵里穿出,像股水流径直泻在机翼上,眨眼已经消失。那也是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流光易逝。就像我们曾经发愁长大的时光,已经找寻不见。后来我再也没有吃到过酸地挤眼甩头的李子,也并不吃那种甜的李子。绿化带里随处可见的酸酸草再也没有入过口,舍不得混淆远方的那份味觉。
当我到达曾经向往的高远时,发现根本看不清奔跑在麦田里的孩子,也无法在强光里向更高远处看。一夜之间长大的我们,对远去的美好成瘾,一如当年我们对天空里的纸飞机痴迷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