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侗布是一种用天然植物染色法制作的面料,来自黔东南的侗族,是一种古老的民族手工艺。
侗布制作工艺相当复杂,需先用手工织布,后用靛蓝反复浸染,再用柿子皮和朱砂根块等捣烂挤汁将布染成透青带红,下一步是将布晾干涂抹蛋清,用木槌反复捶打半个多月至闪闪发亮,最后用牛皮熬胶浆染,来保持布质硬挺。
当地人只会在农闲时织布和染布,每个步骤也得仰仗一定的自然条件,比如亮布就必须在夏季暴晒下完成。依据传统,侗布每年只生产一批,因此特别珍贵,当地人也只在特殊场合穿侗衣。
但现在,设计师刘仌希望让这种小产量的手工艺材料成为都市人消费的一部分。
“侗布看起来很现代,它的光泽让它看起来像皮革。”刘仌这样形容第一次看到侗布时的感受。当时,她在北京著名的古玩市场潘家园闲逛,找到一块从旧衣服上拆下来的绣片——侗布上做了刺绣。“那块布看起来已经洗过好多次,但绣和布依然保存很好,布的光泽也很美。”
此前,刘仌曾在法国第戎国立美院学习空间设计,但一直对产品设计很有兴趣。毕业回国后,她参加了上海世博会的场馆设计。当时,刘仌所在团队的设计师在茶余饭后总闲聊一些中国设计的问题,比如说怎么看 MUJI 。
“现在国内的设计要么受欧美的影响,要么受日本影响。或者有人还在迷恋新中式。”刘仌说,“很多设计师都在想中国设计要从哪里出发。我觉得不如从本源上找。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一种出路,设计师可以利用这些技艺,让它们更有当代性。”
在看到了潘家园的绣片上的侗布后,刘仌拉上了她在第戎美院的学弟,法国设计师 Maxence 去贵州调研了一个月,还给他们的项目用贵州的方言取了一个名字叫“EIBA”(大山的意思)。
贵州的侗布和侗布做成的侗衣
要把侗布变成现代化的产品,刘仌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色牢度。
“因为纯天然的染布方法,侗布的色牢度有问题,它会掉颜色,没法持久。”刘仌说,“如果要解决色牢度的问题,只能用化学试剂来替代。但这一步化学方法就把前面的纯天然全毁了,所以有人把侗布里靛蓝染布的技术单独地提炼出来使用。”
刘仌所说到的色牢度是植物染布的一个特性,侗布所使用的蓝靛染色也并不是中国所独有的工艺。早在五千多年前,靛蓝就在印度河流域种植。两千七百多年前,美索不达米亚人就在使用靛蓝了。靛蓝在世界各地都有生长,总共有上百个品种,大部分是灌木。在热带和亚热带广泛生长木兰,中国境内有蓼蓝,蓼蓝的根就是板蓝根多用原料。
和侗布有相似境遇的另一种民族工艺是浏阳夏布。这种苎麻织造的平纹布同样历史悠久,可追溯到宋朝,还是明朝嘉靖年间的朝廷的贡品。手工夏布经常被用到日本和韩国的高级成衣制作。
从某种意义上说,夏布比侗布更幸运一点。市场上已经有规模化的机器夏布纺织品,而侗布仍然是贵州侗寨和自给自足的手工艺。
和侗布一样,夏布的开发同样困难重重。而且这些传统手工艺的再开发者似乎都很在意的问题是,把这些传统升级后,还能不能保证“纯天然”和“纯手工”。
夏布和侗布有一个共同的问题:布幅都只有 50 公分宽。这也是刘仌面临的第二个难题。
所谓“最正宗的侗布”就是,侗布所使用的布是当地人手工织成的布,它的幅宽也只有 50 公分(就是一人这么宽)。由于手工的用力和速度难以控制得完全一致,布料的经纬线不一致,有的地方松,有的地方紧,导致不耐磨。
于是,刘仌又做了第二个妥协。
在发现了这种手工织布并不耐磨之后,刘仌立马在淘宝上购买了一批工业织布到寄到寨子里,并要求用工业用布来完成接下来染布的环节。结果,当地人的思想很开放,并不排斥刘仌用工业织布替代他们的手工织布。
EIBA 团队在研究侗布
“尽管我们想用民族工艺,但我们不排斥工业用布。这要看具体的设计,到底是装饰性的需求还是需要结实和耐磨。我们只想要保留这种制布工艺里有智慧的部分,比如平绣。而为了让布变亮的锤布过程,就应该让机器去替代。”刘仌说。
这样看来,EIBA 项目的确迷恋中国传统的手工艺,也想从这些传统中找到所谓的中国设计独有的脉络,但它做的实际是对侗布的升级。去年做过几款包看起来都很现代,原材料用了侗布,只在绣片的部分用了手工的成分。
所有创业者遇到的困难刘仌一个也没拉下,而且,她还要处理手工艺改造里的各种不定因素。值得一提的是,类似的处境在爱马仕的中国品牌“上下”身上也同样存在,这些都是在努力把民族手工艺带入现代的人,他们做的事情,都不仅仅是抒发一下情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