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里,对于真实的木头作的家具的想念,让人心情低落;
每每接触木头的手艺时仿佛摸触到了宇宙中最深沉的真实。
中岛乔治
一个住在宾州的日裔美国人,大学念的是建筑,年轻时候爱好艺术,上一世纪三十年代曾经到过巴黎,在那个现代艺术的黄金时代里,中岛乔治却觉得那些无根的虚无里,没有他要的东西。
而后,因为建筑差事,他到了印度,停留了很长的时间,他生活在一个叫ashram的团体里,纯粹的无私无我的生活气氛,让他对生命有了另一种价值观念。
他甚至觉得自己取得太多,而主动放弃了酬劳。
之后回到美国,正好二战开始,中岛一家全进了监管集中营。
这是他一生最黯淡的时光,然而也是他最关键的时间。
他在集中营里,遇见了一个日本木匠,他们一起合作做些木工,中岛是设计师,也同时是木工学徒。
他学到了传统木工所有严谨的技法。
战争结束,他决定住到宾夕法尼亚州的好希望(GOOD HOPE. PE),终此一生,以木工手艺为业。
一个看起来有些木讷的东方人,漫步走在森林里,冥想着一棵巨大的柏树,它的生命成长比整个人类文明历史还要长,他对于树的膜拜和崇敬,让他的工作,不再只是刨着、锯着——而是一种安静而谦虚的沉思。
第一次看到中岛先生的家具是一张椅子。
很低的光里,椅子厚实坐板的部分,像是直接从一棵大树截下来的,保持着树干原来的形状,表面的处理,几乎是自然的,木头的肌理,掩映可见。
为了坐的功能,它隐隐有浅浅的凹陷。
椅子的脚,是极秀气的四根细圆柱,椅背,则是多根细圆柱规则分布撑起一片横靠板。
圆柱的精致,主要来自它的幼细和斜度优雅,椅脚椅背的细致,显得椅面那块像一截树木的坐位格外吸引人。
它提醒你:它原来是树。
一个想象中前途至少中上的建筑师,突然就在这时选择了做一个木艺家,在世俗价值里,有些另类。
然而,在中岛乔治自己的书里叙述,这与他在印度的生活经验或许有巨大的关系,KARMA,不论译成“业”或“因果”,深深地触动了中岛乔治,启蒙了他一生选择木材作为他的工艺创作材质的信念。
怀着这样的想法,中岛乔治一生所有的作品,木材完全自然地呈现着它原来的质态,他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刨光、抛光,但是,他不在木材上使用油漆。
“我收来许多大木材,其实都是大树,死了,或者因为开发给砍了下来,我不急着作什么,长年看着它们在雪里在雨里,它们自己会决定它们是什么,我只是依它们意愿,让里面的灵魂再活过来。”
工艺美术,在中岛乔治有生之年,毫不做作地定义他自己的工作,极少需要虚饰“ART”的字眼。
那种真诚使用真实木材的时代,今天已经无法想象,不论是不懂得使用,或者没有材料使用。
我们当下伸手所触及的,大多是一种看起来像是木头的东西,更不用说背后能有些什么敬意和诚恳。
工艺,因为某一种材质和技法的修炼,就算没有让人获得了不起的成就,但至少让人学到了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