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登甲 图/郭立亮
宽额头,蓝脑袋,长长的睫毛合又开,眼珠圆溜溜,大嘴红艳艳……用童谣来形容纸扎狮子头,再贴切不过了。时过境迁,童谣虽被人们渐渐淡忘,但纸扎的技艺仍深埋聂方俊心底,在为数不多的扎纸老艺人中,他一直守护着这份宝贵的精神财产。
居住于湘西凤凰古城团鱼脑村的聂方俊,可谓纸扎名家。他是凤凰“聂氏纸扎工艺”社社长,平日就待在家中做纸扎。他的心愿只有一个,倾全力将纸扎技艺发扬光大。
聂方俊
纸扎相伴70载
“上午10点半到11点半、下午2点半到4点是我工作的时间,你们可以来,顺便也能看下纸扎过程。”电话中的聂方俊操着一口湖南腔,热情地邀约。已过杖朝之年的他声音洪亮,底气浑厚,不禁让人心生疑惑,聂方俊是一位怎样的老人?
第二天,我们如约造访。推开虚掩的院门,一眼便望见了方额浓眉、一脸络腮胡的聂方俊。“都进来吧。”在他的招呼下,我们穿过院子,进入里屋。在十来平米的屋子里,到处摆放着形状各异的竹篾骨架,丹顶鹤、梅花鹿、狮子头……“这些还没完工,是别人定的货。”
作为一门古老的民间艺术,纸扎最初用于焚烧祭拜。随着时代的变迁,逐渐演变为庆祝节日的一种装饰艺术。过春节、中秋都少不了纸扎的身影。因为艺人的减少,再加上凤凰纸扎的名气,聂方俊在节前会收到许多订单;而游客也会慕名前往购买纸扎作品留作纪念。
“聂氏纸扎工艺”分为龙灯水族系列、狮子走兽系列、人物神像系列等七种。工序共有14道——整平竹节骨、破竹、刮篾、篾条防腐处理、晾干、制形状蔑、纸缠蔑、搓纸捻、扎制骨架、裱糊、彩绘、走金线条、装饰、组装。所有工序都缺一不可,环环相扣。在诸多工序中,形状篾的制作和扎制骨架是最难的。
“看到这个骨架没?”聂方俊端起一骨架,是个张嘴咆哮的狮子头。头上的竹篾或弯或折,被纸捻绳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就这么一狮子头,要将篾条制成50多种形状,每一根还不一样。”聂方俊说,竹篾韧性好,用火边弯边烤就可以塑成很多形状。“这些听起简单,学起来还是要花很多时间的,纸扎这门技艺可是跟了我70多年。”
聂方俊回忆,他生于拥有200多年纸扎历史的工艺世家。其父亲靠着一门扎纸技艺养活了一家人。9岁那年,聂方俊向父亲拜师学艺,随之而来的严厉教导让他卯足了劲,“越说我做得不好我就越要做好。”就这样,除了做龙、凤等意象动物,他还制作写实动物。上世纪70年代,聂方俊去了北京、上海、广州等地,他特喜欢逛动物园。在那里,他仔细观察各种动物独有的特点,在头脑里解剖他们的架构,回家后认真做研究。
只求文化,不求规模
正因为儿时的生活经历,聂方俊几十年如一日,没有放下纸扎制作。就算年事已高,他每天仍要抽出数小时,坐在庭院或里屋里,刮刮竹篾、搓搓纸捻……“就算没人买我也会做,实在闲不下来。”
方俊的纸扎色彩斑斓,栩栩如生,尤其是狮子头、龙头,喜庆、憨态却又气势逼人,一个最小的狮子头都能卖到600元。纸扎值钱了,见缝插针的人也出现了。“老人家,这东西好卖,将它产业化绝对赚大钱!”一些商人觉得有利可图,与聂方俊商讨合作。“我做的又不是鸟笼子,纸扎要做出各种线条各种平面才好看,只能老老实实、按部就班用手做!我只求有文化,不求上规模。”聂方俊义正言辞拒绝了那些商人,断了财路,却成功抵御了“商业文化入侵”,保住了传统技艺的根基。
正因为这样的态度,聂方俊的扎纸有的是质朴醇厚的民俗风情,因而吸引了大批”粉丝”。一位慕名前来的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在沉迷于绚丽多彩的纸扎同时,还对竹篾骨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简直就是艺术品,点、线、面的搭配完美无瑕!”当教授得知聂方俊在制作骨架时根本不用画草图,全依凭“感觉”手到擒来时,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即他就买了一件动物骨架。以后每年,他几乎都会来我这买骨架,还带回学校用于教学。”聂方俊笑了,脸上的皱纹就像一朵绽放的花。
传承“没问题”
当年为迎接澳门回归,聂方俊和徒弟们奋战21个昼夜,制作了纸扎作品《边城巨龙》。其作品由一母两子三条巨龙组成,母龙长199.9米,头重4.5公斤,全身99节。在北京参加全国舞龙大赛时,“巨龙”一举夺得金奖,还获得“山花奖”。
望着眼前的奖状,聂方俊感慨昔日辉煌已成过往。如今他将全部精力放在了纸扎的传承发扬上。“我们祖上规定,纸扎制作秘诀是绝对不外传的,也从来没有文字记录。”可聂方俊坏了规矩,不但外传,还花费近10年时间将毕身研究撰写成《凤凰纸扎的制作技艺》,给后人留下一笔珍贵的文化遗产。
自然,只传儿传媳不传女儿的传统也被聂方俊废除。他不仅招收女徒弟,还让在外地读大学的孙女在寒暑假回来跟着学纸扎。2010年,在当地政府的扶持下,聂方俊成立了纸扎传习所,顺势收了5个徒弟,“其中还有一名硕士生呢!”聂方俊满心欢喜,特意做了一些梅花鹿、仙鹤等动物骨架留给徒弟们做参照。“这些绝对不卖的。”
“你看看,凤凰纸扎后继有人,我可不担心。只是希望能和政府合力办一个纸扎博物馆,把纸扎工艺介绍给更多的人……”削了最后一根竹篾,老人家打算休息了。“明天还要见一位对纸扎感兴趣的客人。”收拾竹篾时,老人的手不时微微颤抖了几下。做了几十年纸扎,自然落了点小毛病,聂方俊不以为然,“只要人还能动,我就继续做纸扎。”
撇弃了祖上规定,又不图大富大贵,聂方俊能有如此心境,想必凤凰纸扎的明天会更加明媚。